文/吳冠宏 國立東華大學中文系教授

東安社區的「植栽樂．賞花趣」活動，2019/1/20這一天輪到我家庭院登場了，自從安居大致蓋好，兒子看到被我內人韻如執意修改成平直而沒有變化的新屋外觀後，便不客氣地說：「毀了！」，坦白說這種評價與我潛藏在內心不願說出來「沒有任何美學餘韻」的意見是一致的，只是我很了解韻如的想法，她喜歡樸實無華，愛花草植物如癡，也只有房舍簡單，植物才能更自由地伸展，而不會淪為裝飾的配角，如同簡單的房舍是為植物準備的背景般，人與房舍都只是過客，而植物才是我們家的主人。

二年多前，終於遷出暫住十六年的東華學人宿舍，搬家最難料理的就是庭院裡積累多年的植物盆栽，種入土地的都留下來了，但光光打點那些由於苦候安居不成早已伸入土地而盤根錯節的盆栽植物，我們就剪不斷理還亂了，韻如辛苦清理之後，我回宿舍完成最後的交屋，無意間看到居南邨的一對母女散步走來，小孩還指著我們始終收拾不完的庭院說道：「叢林那一家搬走了！」其實那一家叢林般的庭院只是轉入東安社區，並且在女主人的全心呵護下，準備在此紮根久居了，二十多年前東華安居規劃案啟動，「可以擁有自己獨棟的房子與花園」是韻如必須隨我返鄉任教的安慰與回饋，而歷經千辛萬苦走過冬盡春來的安居，使我的諾言、她的心願最後沒有落空。

2019/1/20下午二十多位不畏風雨來訪的鄰居們，大家冒著雨淋的不適，繞著安居豪宅中最平凡無奇的家宅，聆聽韻如分享道不盡的植栽心得，我知道那是她多年來一往情深的幸福所在，因為是無求的付出，所以才能處處有生機及發現的趣味，也是鄰居們參與的熱情，為農曆的大寒日帶來陣陣暖意，其實除了戶外的庭院，我的樹敵更佈滿家宅二樓與三樓的陽臺，曾經做夢，由於恣意攀爬的花樹已纏繞整個屋子，使我最終不得其門而入。每一次看韻如到花園的裝扮，我都開玩笑地說：「安居好不容易從農地變建地，妳的模樣使它從建地又改為農地了」，最近她上網訂了礦工使用的燈罩，看她戴起來不再擔心入夜不夠亮的滿意表情，我就知道我們家有可能從建地變農舍再淪為礦區了。

當鄰居們回家後，晚上我見韻如跪坐在客廳沙發，靜靜地張望窗前的盆栽，享受忙後的清閒，我為她打開戶外庭院的夜燈，她說：「植物都那麼熟了，不必開燈吧！」不禁使我想起羅曼羅蘭《約翰克利斯朵夫》的一段對話。

「克利斯朵夫，你是幸福的，你看不見黑暗！」

克利斯朵夫說：「我是在黑暗裡看得見！」

事無大小貴賤，專注就是一種幸福，感謝韻如傳遞給我土地的溫潤與厚實。